我叫纪云书,曾经的皇后。一朝被废,发配到了京郊最破败的皇庄。
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,把我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、任人宰割的冤大头。
管事的庄头们笑容可掬,背地里却已经磨好了刀,准备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。
他们联合起来,谎报收成,企图用假账淹没我。他们以为我只会弹琴绣花,
对田间地头一无所知。可他们不知道,冷宫的那几年,支撑我活下去的,不是对皇权的怨恨,
而是皇家书库里那些关于农桑、水利、土壤培育的孤本图册。秋收之日,粮仓之内,
他们的表演开始了。而我,只需要静静地看着,然后,拿出我的图纸。
一场关于亩产、堆肥和轮作的“审判”,即将开始。这片土地,到底能产出多少粮食,
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。1我叫纪云书。三个月前,我的身份还是大周朝的皇后。现在,
我坐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,目的地是京郊外一百里的上林苑皇庄。一个被废黜的皇后,
一个体面的牢笼。车轮压过石子路,咯噔一下,我的头撞在车厢壁上。很疼。
但比不上心里的那点冷。陪我来的,只有一个宫里带出来的老仆,青竹。她看着我,
眼神里全是心疼。“娘娘,您受苦了。”我摇摇头,没说话。皇后?早就不是了。现在的我,
只是纪氏云书。一个被皇帝丈夫亲手摘下凤冠,扔出皇宫的女人。马车终于停了。车帘掀开,
一股混合着泥土和牲畜粪便的味道涌了进来。很刺鼻,但很真实。皇庄的管事张和,
带着几个佃户头头,早就等在门口。一张张脸上,堆满了谦卑又好奇的笑。他们跪下。
“恭迎主子。”声音很大,却听不出多少真心。我扶着青竹的手下车,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。
这就是我下半辈子要待的地方。一片破败的院墙,几间看起来随时会漏雨的屋子。跟皇宫比,
这里是天壤之别。张和站起来,***手,一脸精明。“主子一路劳顿,屋子都收拾好了,
您先歇着。庄子里的事儿,有我们呢。”他说话的时候,眼睛在我身上打量。
我在宫里穿惯了绫罗绸缎,现在一身素衣,脸色也苍白。看上去,确实很好欺负。
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。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凤凰,还是只拔了毛的,能有什么威慑力?
怕不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冤大头。我没理会他眼神里的算计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。
“有劳了。”说完,我径直走进那间最大的正房。门一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视线。
青竹立刻就红了眼圈。“娘娘,这……这哪是人住的地方!那帮奴才,看您的眼神都不对!
”我走到桌边,给自己倒了杯冷茶。水是涩的。“青竹,记住了。”我喝了一口茶,看着她。
“从今天起,我不是娘娘,只是这个庄子的主子。”“还有,别小看任何人,
也别让任何人小看我们。”青竹似懂非懂地点头。我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。外面,
张和正和那几个佃户头头聚在一起,压低了声音说话,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色。我知道,
他们把我当成了一块肥肉。一块从天而降,又肥又嫩,还不会反抗的肉。很好。
我轻轻勾起嘴角。冷宫那三年,我没学会怎么争宠。但我把皇家书库里所有关于农桑的书,
都背下来了。他们想玩手段?那就看看,是他们的算盘精,还是我手里的知识硬。这出戏,
才刚刚开场。2第二天,天刚亮,我就起了。青竹给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,
换上了一身方便走路的布裙。“主子,您这是要?”“去地里看看。”我推开门。
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气,很好闻。张和大概没想到我起这么早,听到动静,
急匆匆地从偏房跑过来。他脸上还带着睡意,看到我的打扮,愣了一下。“主子,
您怎么穿成这样?地里脏,您千金之躯……”“无妨。”我打断他,“自己的庄子,
总要熟悉一下。”张和眼珠子一转,立刻换上热情的笑。“是是是,主子说的是。
小的这就给您带路。”他走在前面,一边走,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。“主子您看,东边这片,
是上好的水田,种的都是贡米。”“南边那块坡地,种了些豆子和杂粮,长势也好得很。
”他说得天花乱坠,好像这里是什么鱼米之乡。但我眼睛看见的,不是那么回事。
水田的田埂有好几处豁口,水都渗出去了。所谓的贡米,禾苗稀稀拉拉,叶子也有些发黄。
明显是肥力不够。南边的坡地更糟,豆苗被野草挤得都快看不见了。
这就是他口中的“长势好”?我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,静静地看。我弯下腰,
从地里捻起一撮土。土质发黑,很黏。是上好的黑壤。可惜,地力被耗得太狠了。
“这张管事,”我随口问道,“咱们庄子,有几年没休耕轮作了?”张和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他大概没想到,我一个深宫妇人,会问出这种问题。“回主子,庄子里的地,都是一年两熟,
不敢耽误了收成……”“是吗?”我把手里的土拍掉,“一直种水稻,地力会下降。
为何不试试水稻和豆子轮作?豆科固氮,能养地。”这些话,都写在《农桑辑要》的第一卷。
张和脸上的汗下来了。“主子……主子说的是。只是……咱们庄子祖祖辈辈都这么种,
没……没试过别的法子。”他开始结巴了。我笑了笑,没再追问。“我就是随便问问。毕竟,
以后要靠这些地吃饭呢。”我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,一个对书本知识一知半解,
想在现实里印证一下的傻白甜。张和明显松了口气。他看我的眼神,又恢复了那种轻视。
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娇**罢了。他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。接下来的几天,
我每天都去地里转悠。有时候,我会在田埂上坐半天,看着佃户们干活。
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拘束,后来见我只是看,从不多话,胆子也大了起来。开始在我面前,
有意无意地抱怨。“哎,今年的雨水就是不行啊。”“是啊,虫子也多,撒了药都不管用。
”“看来今年的收成,够呛了。”他们说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。
为秋收时,那个注定会很难看的数字,铺好台阶。我听着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但我脸上,
却适时地露出担忧和不解。“会……会很差吗?”我问得小心翼翼。“主子,您不懂农事,
”一个老佃户叹了口气,“这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,没办法的事。
”他们把我当傻子一样哄。而我,就心安理得地,扮演好这个傻子。青竹每天都气得不行。
“主子,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!”“让他们说。”我正在后院一块刚开垦出来的小地里,
捣鼓着什么,“说得越多,错得越多。”我从宫里带出来了一些特殊的草籽。还有,
我在搭建一个很奇怪的坑。挖坑,铺上稻草,撒上牲畜粪便,再盖上土。青竹看不懂。
“主子,您这是……”“堆肥。”我拍了拍手上的土,“让他们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养地。
”我的试验田,不需要太大。我只需要一个参照物。一个在秋收那天,能戳破所有谎言的,
铁证。3日子一天天过,很快就到了秋收的时节。庄子上一片忙碌。金黄的稻穗被割下,
打谷场上传来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。看上去,一片丰收的景象。张和最近的心情很好,
走路都带风。他和其他几个管事,每天都聚在账房里,不知道在捣鼓什么。偶尔见到我,
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真诚了许多。那是一种看傻子的真诚。青竹忧心忡忡。“主子,
我看他们那样子,肯定没安好心。收成报上来,还不知道要克扣多少。”“别急。
”我正在给我的试验田里那几株饱满的稻穗做最后的记录,“让他们把戏唱全了。”终于,
到了交租的日子。所有的粮食都入了库。张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,喜气洋洋地来找我。
“主子!大喜啊!”他人还没进屋,声音就先传了进来。我正在喝茶,抬眼看他。
他满面红光,把账册捧到我面前,像是在献宝。“主子您看,今年的收成,都核算出来了!
”我没接。“张管事直接说吧,我看不懂这些。”我把“冤大头”的人设,贯彻到底。
张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。“哎哟,是小的疏忽了。”他清了清嗓子,“主子,是这样的。
今年虽然雨水少了点,虫害也闹了闹,但托您的福气,总算还是有个收成。”他开始铺垫了。
“水田的稻谷,总共收了三百石。”“坡地的豆子杂粮,折算下来,也有一百石。”他说完,
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反应。我心里冷笑一声。这个庄子,水田足有五百亩,坡地三百亩。
就算按照最保守的估算,只算亩产一石,水田也该有五百石。他直接给我砍掉了将近一半。
真够狠的。但我脸上,还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。“哦……那,按照规矩,佃户们交租之后,
庄子上能剩下多少?”“回主子,咱们这是皇庄,规矩重。佃户们交六成的租子,
剩下的归他们自己。所以,庄子上最后入库的,是稻谷一百八十石,杂粮六十石。
”张和把数字报得清清楚楚。他笃定我根本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什么。“辛苦大家了。
”我点点头,好像真的信了。张和的腰都快笑弯了。“不辛苦不辛苦,为主子办事,
是小的们的本分。”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。他以为他面对的,
是一个可以随意***的软柿子。“对了,张管事。”我放下茶杯,声音不大,
但刚好能让他听清楚。“账册先放我这里吧。”张和的动作顿了一下。“主子,
这……您也看不懂,放这儿占地方。小的给您收着就好。”他开始紧张了。“我虽然看不懂,
”我抬起头,对他笑了笑,“但总归是庄子上的东西,我这个主子,留着看看,心里也踏实。
”我的笑容很温和。但张和的脸色,却开始微微发白。他犹豫了一下,
最终还是把账册放在了桌上。“那……那小的就先告退了。”他退出去的时候,
脚步有点虚浮。等他走远了,青竹才凑过来。“主子,您要这账册干嘛?我们又看不出问题。
”我拿起那本账册,翻开。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名字,外人看了确实头疼。
但我不需要看懂。我只需要它作为证物,待在这里。“青竹,”我把账册合上,
“去把人都叫到粮仓去。”“所有管事,还有佃户的头头,一个都不能少。”“告诉他们,
主子我,要亲自看看今年的收成。”青竹愣住了。“现在?”“对,就是现在。
”我的声音很平静。但平静之下,是即将掀起的风暴。好戏,要开场了。4皇庄的粮仓很大,
也很空。我走进去的时候,张和和其他几个管事,还有十几个佃户的代表,
都已经等在了那里。所有人的脸上,都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。他们不明白,
我这个娇滴滴的前皇后,为什么突然要跑到这种满是灰尘的地方来。粮仓里,
堆着一袋袋的粮食。稻谷和杂粮分门别类,码放得整整齐齐。但数量,和我心中的那个数字,
差得太远。“主子,您叫我们来,是有什么吩咐?”张和躬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问。
他心里肯定在打鼓,但表面上还维持着镇定。我没理他。我绕着粮堆走了一圈,伸出手,
从一个麻袋的缝隙里,抓了一把稻谷。谷粒很饱满,颜色金黄。是好米。“张管事,
”我看着手里的谷子,“你说,今年的收成不好?”“回主子,是……是不太好。
”张和硬着皮说,“主要是天灾,没办法。”“天灾啊……”我轻声重复了一句,
然后松开手,让谷粒从指缝间滑落。“青竹,把我的东西拿上来。”青竹应了一声,
从身后捧出一个卷轴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那个卷轴上。我当着他们的面,缓缓地,
将卷轴展开。那不是什么圣旨,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字画。那是一张地图。一张我亲手绘制的,
整个上林苑皇庄的,土地勘测图。图上,用不同颜色的笔,清清楚楚地标注着每一块土地。
哪里是水田,哪里是坡地。哪里是沙土,哪里是黏土。甚至,连每一条灌溉的水渠,
都画得一清二楚。在场的所有人,都愣住了。他们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,
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张图。精确,详尽,仿佛是天上的神仙,俯瞰着这片大地画出来的。
张和的脸色,第一次变了。从白色,变成了青色。“主……主子,
这是……”“这是咱们庄子的地,”我指着地图,语气平缓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,
“我刚来的时候,花了点时间,自己画的。”“张管事,你来看。”我向他招了招手。
张和的腿肚子有点抖,他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。我的手指,点在地图上东南角,
一块被我用红色笔圈起来的地方。“这块地,我记得,是王老三家种的吧?”人群里,
一个干瘦的男人身体抖了一下。“是,是小的。”“这块地,总共是三十亩,没错吧?
”“没,没错。”“它的土质,是黑壤,引流渠也通畅。按理说,是庄子上最好的地之一。
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空旷的粮仓里,格外清晰。“我来问你,张管事。”我的目光,
从地图上移开,直直地看向他。“这三十亩地,你报上来的收成,是多少?
”张和的喉咙动了一下。“是……是二十五石。”“亩产不到一石?”我笑了,
笑意却没到眼睛里。“张管事,你当我是傻子,还是当这块地是傻子?”整个粮仓,
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。所有人的呼吸,都屏住了。他们终于意识到,今天站在这里的,
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废后。而是一个,他们完全看不透的,真正的,主子。风暴,已经来了。
5张和的冷汗,顺着额角流了下来。他张了张嘴,想辩解。“主子,这……王老三家的地,
今年遭了蝗灾,所以……”“蝗灾?”我打断他,转向那个叫王老三的佃户。“你来说,
遭了蝗灾吗?”王老三的脸憋成了猪肝色,眼神躲闪,不敢看我。
“是……是有一点……”“是有一点,还是像张管事说的,严重到亩产减半?”我步步紧逼。
王老三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。“主子饶命!小的……小的是听张管事的!”一句话,
把张和卖了个干干净净。张和的脸,瞬间没了血色。他恶狠狠地瞪了王老三一眼,
然后转向我,也跪下了。“主子!是奴才的错!是奴才核算的时候,算错了!奴才这就去改!
”他想把事情定性为“失误”。想得美。“算错了?”我摇了摇头,“张管事,你错的,
可不止这一笔。”我的手指,在地图上缓缓移动。“李四家的坡地,你说种的是豆子。
可我去看过,那里明明种的是耐旱的小米,产量比豆子高了至少三成。”“赵五家的水田,
你说引水不便,收成差。可我亲眼看见,他半夜还在偷偷挖渠,
把上游的水都引到自家田里了。”“还有……”我每说一句,就有一个人的脸色白一分。
我说出的,都是我这几个月,用自己的脚,一步步丈量,用自己的眼睛,一点点观察来的。
他们以为我是在田埂上发呆。其实,我是在记录。张和彻底慌了。他没想到,我一个女人,
竟然把庄子里的事情,摸得这么清楚。“主子!主子饶命啊!是奴才鬼迷心窍!
奴才再也不敢了!”他开始用力地磕头,把地板撞得“咚咚”响。其他几个管事和佃户头头,
也全都跪下了,一片求饶之声。“饶了你们?”我走到他们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。
“你们联起手来,欺上瞒下,把我当傻子糊弄的时候,想过要饶我一次吗?
”“你们把克扣下来的粮食,中饱私囊的时候,想过我这个主子,
和那些老老实实种地的佃户,要怎么过冬吗?”我的声音,一句比一句冷。
他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。“你们不是说天灾吗?不是说地力不行吗?”我转身,
对青竹说:“去,把后院的东西拿来。”很快,青竹抱着一捆沉甸甸的稻穗,走了进来。
那稻穗,比粮仓里任何一捆都要粗壮。上面的谷粒,颗颗饱满得像是要炸开。
我把稻穗举起来,给所有人看。“这是我后院那块不到一分地的试验田里,种出来的。
”“用的,就是你们脚下这片庄子的土。”“浇的,也是天上下的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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