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绳带血,水鬼讨鞋坐标鲁南,老家村西头那口老井,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“凶地”。
井台是青石板铺的,边缘被几代人的手掌和水桶磨得溜光,雨天踩上去能滑个趔趄。
井绳是条老麻绳,油亮发黑,据说光绪年间就有了。村里老人说那绳子浸过几代人的汗,
早就有了“灵性”——至于是好是坏,没人敢说死。我打小听奶奶讲水鬼的故事,
说那井里的“东西”最是古怪,不讨钱不讨吃,专讨鞋。“人离鞋,鬼离水。
”奶奶纳着鞋底,线绳穿过布面发出“嗤啦”声,“水鬼要是骗到活人的鞋,
就能顺着鞋印缠上你,把你拖进水里换它出来。”她总在讲故事时盯着我的脚,
眼神发直:“你小子记着,走夜路要是听见有人讨鞋,甭管男女老少,扭头就跑。那不是人,
是井里的东西勾你呢。”我总当是吓唬小孩的话,直到十七岁那年夏天,
才知道有些传说不是故事。那年雨水奇少,村东头的机井又偏巧坏了。
村主任领着人修了三天,最后摇着头说泵烧了,得等县里来人换零件。
这下全村人都得去西头老井挑水,我家在村东头,离老井足有二里地,
每天天不亮就得拎着水桶去排队。七月半前三天,出事了。最先没的是王老五。
他是村西头的光棍,四十多岁,瘦得像根晾衣杆,
却有身好水性——年轻时能在沂河里扎猛子摸鱼,一口气憋三分钟不露头。他还有个毛病,
嗜赌,输光了就去老井边坐着,说是“借点凉气醒醒脑子”。出事那天,
邻村的赌徒来福来村里串门,说王老五把最后一块钱都押在了牌九上,
连脚上的解放鞋都脱下来当了赌注。“他光着脚骂咧咧走的,说要去井边‘捞本’。
”来福抽着旱烟,一脸后怕,“我当时还笑他,井里能捞出金元宝?”半夜子时,
村西头的张寡妇起夜,听见老井方向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还夹杂着模糊的讨价还价声,
像是有人在跟井说话。“……就这只破鞋?你打发要饭的?”那声音粗哑,是王老五的。
“……那只漂着呢……给我……”另一个声音轻飘飘的,像浸了水的棉絮。
张寡妇吓得赶紧捂紧嘴,缩在门后不敢出声。她后来跟人说,那声音听得人骨头缝发寒,
像是从井里钻出来的,带着股河泥腥气。第二天一早,她哆哆嗦嗦领着人去老井,
就看见王老五趴在井台上,半个身子探进井里,姿势古怪得像只被钉在墙上的壁虎。
他手里死死攥着半只解放鞋,鞋帮裂了道大口子,另一只在井水里漂着,鞋带散开着,
像条挣扎的蛇。人早就没气了,脸肿得像发面馒头,嘴唇乌青,脖子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,
边缘还沾着几根水草。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,瞪得滚圆,
像是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,瞳孔里映着井口的方形影子,一动不动。
村医背着药箱来,蹲在井台边翻了翻王老五的眼皮,又捏了捏他的胳膊,最后摇摇头。
“像是呛水死的,但这勒痕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只是往井里瞥了一眼,匆匆收拾东西走了。
有人看见他走的时候,裤腿都在抖。王老五的弟弟王老六红着眼眶在井台边骂街,
手里拎着把劈柴刀,说要把井里的“东西”剁出来。“我哥三岁就敢在沂河里扎猛子,
这井口就巴掌大,他能掉下去?”王老六一脚踹在井台上,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,
“你们看这鞋!”他指着井里漂着的解放鞋,“这是他去年才买的,平时宝贝得跟啥似的,
能随便扔井里?”有人小声说,王老五怕是被“讨鞋”的缠上了。这话一出,
井台边的人都往后退了半步,没人敢接话。更邪乎的是井绳。
那天负责挑水的李老汉来得最早,天刚蒙蒙亮,他摸着黑去解井绳,
手指突然碰到黏糊糊的东西。凑到鼻尖一闻,一股铁锈混着河泥的腥气直冲脑门。
他划亮火柴一看,吓得差点把火柴盒扔井里——井绳上沾着暗红的东西,不是血,比血稠,
像熬过头的红糖水,顺着绳结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积了小半滩,看着黏得能拉丝。“邪门了!
”李老汉哆哆嗦嗦往后退,“这绳……这绳咋出血了?”有胆大的村民凑过去看,
有人说像是杀羊时溅的血,有人说像是井里的淤泥混了铁锈。村东头的二柱子不信邪,
他刚娶了媳妇,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,抄起扁担就想把井绳挑上来洗洗。
“哪来那么多讲究?我看就是谁家杀了猪,血溅上去了。”二柱子说着,
用扁担勾住井绳往上挑,刚挑到一半,井里突然“咕嘟”冒了个大泡,井水瞬间变得浑浊,
黑得发绿,底下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,井水“哗哗”往上涨了半尺,差点漫过井台。“别碰!
”我爷爷,也就是村支书,拄着拐杖匆匆赶来,看见这场景脸色骤变,“这是井绳带血,
水鬼要出来讨替身了!”爷爷年轻时在县里文化馆待过,看过不少地方志和民俗笔记。
他说老辈人记载,水鬼讨替身前,会在井绳上留下记号。“那不是血,
是水鬼在井底磨爪子时蹭下来的‘阴涎’。”爷爷指着王老五攥着的半只鞋,声音发沉,
“沾了这东西,三天内必有人落水。王老五就是被这东西缠上了。”“水鬼讨鞋,
专挑光棍汉和小孩下手,这些人命轻,容易被勾走。”村里炸开了锅。有人说要填井,
拿铁锨往井里扔石头,刚扔三块,井里就传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像女人哭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扔石头的汉子突然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手蹲在地上——一块石头从井里弹了出来,
砸在他手背上,起了个紫包。有人说要请道士,找了个据说是“崂山正统”的,穿着道袍,
背着桃木剑,在井台边摆了法坛,烧了符。结果当天晚上道士就发起高烧,
躺在床上胡话连篇。“梦见个没脚的女人追着我要鞋!”道士烧得满脸通红,
“她说我穿的云靴是她的,要扒下来!”第二天一早,他卷着钱跑了,
连法坛上的供品都没带,道袍落在井台边,被露水打湿,上面沾着几根水草。
最后还是爷爷拍板:“找刘瞎子。”刘瞎子不是全瞎,左眼是好的,右眼瘪着个窟窿,
眼皮耷拉着,像块烂布。他住在河湾边的草屋里,据说年轻时跟水鬼打过交道,
被抓瞎了一只眼,从此能看见“不干净”的东西。他来的时候拄着根枣木拐杖,
拐杖头雕成鞋的样子,敲在青石板上“笃笃”响。走到井台边,他突然停住,鼻子嗅了嗅,
像是在闻什么气味。“这水鬼不是本地的,是从南边漂过来的。”刘瞎子开口,
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,“死的时候没穿鞋,所以非讨双鞋不可。”围着的人都屏住呼吸。
刘瞎子伸出枯瘦的手指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,他摸了摸井绳上的暗红痕迹,
又把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眉头皱了起来。“水鬼分两种。”他慢悠悠地说,
“一种是‘坐地鬼’,守着自己淹死的地方,讨替身也挑熟人;另一种是‘流鬼’,
顺着地下水脉漂,没根没底,下手更狠。”“而且一旦认准了‘鞋’这个由头,
讨不到就会一直闹。”他顿了顿,左眼扫过围观的人,“王老***是头一个,
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“那给它双鞋不就行了?”有人插嘴,是村西头的赵木匠,
他儿子刚满六岁,每天都要去井边玩石子,他急得嘴上起了燎泡。刘瞎子猛地转头,
左眼瞪得吓人:“活人的鞋能给?你想让它顺着鞋印找到你家炕头?
”“得是死人穿过的旧鞋,还得是淹死的人穿过的,这样它才认。”村里瞬间安静了。
谁家里会有淹死的人的鞋?这种东西晦气,早该烧了。这时,我奶奶突然开口了:“我有。
”奶奶年轻时在河边洗衣服,亲眼见过同村的姑娘翠莲掉河里淹死。翠莲是1958年没的,
那年她刚满十八岁,长得白净,梳着两条长辫子,爱穿双蓝布绣花鞋,鞋面上绣着并蒂莲,
是她娘亲手绣的嫁妆。“她掉河里那天,就穿着这双鞋。”奶奶声音发颤,
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,层层打开,是双半旧的绣花鞋,边缘已经泛黄,但针脚还很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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