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我叫梧悠,梧桐的梧,悠闲恣意的悠。爹娘告诉我,
“梧悠”就是保佑我一生顺遂无忧的意思。但我的前半生诸多不畅,万般坎坷,忧愁不能寐。
直到那一年,桃花树下,遇见他。每当我回头展望自己走过的一千多年,
原来只有他是我的归宁之处,亦是此心安处。梧家是京中大户,其当家的主母膝下孕有一女,
名曰:梧悠。梧**生性聪颖,玉雪可爱。年满十四那年已依稀可见日后的倾城之貌,
人人皆道,梧**当为大家闺秀之典范!虽然评价如此,
但这位讨人喜的完美**却并不温婉可人。反而生来经脉绝佳,身体结实可抗豺狼虎豹,
堪称练武奇才。这是我自打出生以来听过最多的话,
虽然我无意循规蹈矩、跟着世人所期盼的路线走下去。但我确实喜欢武道,尤其是剑道。
为了这份喜欢,也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私欲。十六岁那年,我不顾母亲劝阻,愤然离家。
背着一把剑,带着些许钱财,我的包袱轻的像是空的,就像我的心,空落落的跳啊跳。
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回家,未曾想,一去就是四十年。2.当年离家后,我先是走遍大江南北。
五年时间里,我看过苏州的旖旎风光,江南的异域风情,也见过诗中“采菊东篱下,
悠然见南山”的幽深意境。兴许是我太年轻,看不懂那般高深莫测的诗文,
也看不透世间光鲜之下的腌臜。那一年,我二十一岁。“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?
”这是一位白衣少年问过我的话。我第一次见到他。白衣似雪,眉目如玉,
在数九的寒冬里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。那抹亮眼的红在一片苍茫的白色天地间格外清晰,
我一时失了神,就连指尖冻得通红也顾不上。他像是发现我的窘迫,不动声色的蹭到我身边,
红伞的边沿堪堪盖住我的头顶,虽然依旧是冷的,但也为我挡下不少雪,
一头乌发终于不再白花花一片。我当时回答他。“京城人士,公子从何而来?”少年笑了笑,
轻轻替我拂去满头鹅雪,往我手里塞了个暖乎乎的汤婆子。“巧了,我正是自京城而来。
”我愣住了,瞧着他的眼神直白专注,不躲不闪。不是因为我与他的缘分,
是因为…他笑起来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,就像三月春日里的暖阳,融化了冬日彻骨的寒冰,
只在我心中留下最滚烫的心悸,也是我一生中最热烈的擂鼓。3.“敢问公子名讳?
”我问他。他撑着伞思虑良久,最后才轻声吐出两个字。“在荣。”我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,
下意识转头,诧异的瞧他,脱口而出:“姓尹?”尹在荣目光一顿,
似是有些后悔自己实话实说的行径,连忙摆摆手,否认道:“不是不是,我无姓。
”我向来是出了名的豁达开朗,从不把旁人的话头落地上,
但眼下看着他满脸“我在说谎”的表情,我难得噎住。尹在荣一直不擅长说谎。
也顾不上他的身份,我狠狠一个白眼翻过去,反唇讥讽,道:“九皇子殿下,
臣记得你的姓名,何必装模作样?尹在荣被我戳穿身份,羞恼之余也没忘了问我的姓名。
“行了行了,记得就记得吧,不要声张。你呢?你叫什么?”我想了想,
梧家在京城名声响彻云霄,唯一的一位嫡出**也是名人,他定然听到过些许风声,
想来也是认得我的。原想随意编个假名混过去,谁料我刚一抬眸,
视线猛地撞进他明亮的眼中。那一刻,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挚。一时被迷了心智,
我下意识就道:“梧悠。”“吴忧?口天吴,忧愁之忧?”尹在荣稀奇道:“好普通的名字,
你爹娘怎么想的?”我叹了口气,竖起食指冲他晃了晃,纠正道:“是‘梧桐’的‘梧’,
也不是‘忧愁’的‘忧,是‘悠闲恣意’的‘悠’。”4.自那之后,
我的个人旅行便多了一个人。当朝皇后嫡出的九皇子---尹在荣。据他所说,
他是被皇帝赶出来历练的。十年为期,若是学不到东西就只能退出储君之位的角逐,
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了。我好生稀奇了一阵,没想到皇帝对嫡子也能这么狠,
直接把人打包丢出京城,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年。但是他本人并不在乎,
每日依旧潇洒玩乐,似乎能不能当上太子他都没往心上放。这种乐观心态我很认可,
总比那些为了一把龙椅,就争的头破血流、六亲不认的皇子们好上不知多少。
但他的话真的特别多,一路上叽叽喳喳,没完没了,像清晨起床时听见的鸟叫。
尤其扰了我的清静,叫我不得安宁。但我不得不承认,有他在身旁的日子,比先前热闹许多,
也有了人间烟火的温度。每次回到客栈,他总会为我留一盏灯,
一盏于灯火阑珊处亮起的明灯,不熄不灭,泛着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。
无数次指引我回家的路途,也照亮心底的喜悦。一日清晨,我素来早起,
卯时一刻就已穿戴齐整,起身练剑。反观某位金枝玉叶的皇子殿下,
应该还赖在榻上呼呼大睡,若无人叫他起身,我想他是会睡到日上三竿的。
我今日就要启程去往蓬莱,赴一场万分重要的试剑大会。蓬莱仙州之上的流云剑派,
每十年召开一次试剑大会,各路散修皆有资格参与比试,若在大会中表现优异,
即有机会进入流云剑派为门内弟子。我一刻不停的练剑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,
等的正是这一天。5.通往蓬莱的路一帆风顺,除了某位娇气包嫌苦嫌累,
总是要求停下来休息,耽误我几日功夫之外,事事都顺心如意。
直到亲眼看见流云剑派的门匾,我一路上提着的心才放下来。尹在荣躲在我身后,
欠扁的戳戳我的脊椎骨,问道:“悠悠,你确定要去吗?
我看这些参赛的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,下手铁定定不留情面,必然也不懂得怜香惜玉,
你受伤了怎么办啊?我不会医术啊。”我无语凝噎。谁家小孩扔这儿了?
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,顺手捏了捏他的脸,才道:“当然要去!受伤是必然的,我不在乎,
你也别往心上搁,反正也死不了!还有,喊什么‘悠悠’?没大没小!”我比他大了七岁,
放寻常人家他是该叫我一声“姐姐”的,怎奈何人家是皇子,我也不好乱攀亲戚。
真是误闯天家。尹在荣甜甜的冲我笑了笑,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,显得纯良可爱,
真像个小孩子一般稚气未脱。“姐姐~”哦,我忘了,他从不忌讳这些。6.“报上姓名。
”门边登记处的记录弟子很冷漠,淡淡说完这四个字就没了反应。说不紧张是假的,
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。眉如青黛,唇覆桃汁。面容素净的像一支纯白的羽毛。
抬眼望去,一双眼睛清亮亮的,和葡萄一样大,是个十成十的大美人。“梧悠。
”我忐忑的报上姓名,刚欲抬步离去,身后那位美人弟子叫住我,语调起伏不大,
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做派。“哪两个字?”“梧桐的梧,悠闲恣意的悠。”她闻言一愣,
旋即嘴角微微扬了扬,笑着打趣:“这名字不错,比招娣盼娣好听多了!
”她不是第一个夸赞我姓名的人,却是最认真最真诚的一个,
似乎是真的在为我不必叫“招娣盼娣”而感到心安、高兴。“多谢这位师姐喜欢,
敢问师姐何名?”我望着她堪称绝色的面庞,笑着致了声谢。她听见我发问,干脆搁下笔墨,
起身领着我往里走。“我叫青殊,特殊之殊。”闻言我的眼睛亮了亮,泛着不易察觉的光泽,
嘴边的夸赞脱口而出:“好名字!师姐的爹娘定然很爱你罢?”青殊苦涩的笑了笑,
冲着我微微摇头,轻声叹息:“我看未必,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,他们啊…都叫我莱娣。
”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,美人师姐并不想提起自己的爹娘啊。“那就不提了罢!从前是从前,
不提也罢。如今师姐就叫青殊!是最特殊、最美好的女子!
”我亲眼看见她听闻此言后红了眼眶,忍着欲落不落的泪珠,哑了嗓子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师姐哭也是大美人~7.试剑大会举行的异常顺利,我满身血痕,衣裳破开不少窟窿,
比试场上刀剑无眼,受伤实乃常事。我早已料想到眼下的狼狈,但再如何狼狈,
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。那就是,我赢了。我成为那年试剑大会的胜者,
在一众散修中脱颖而出,拔得头筹。那年我二十二岁,距离我离家已经过去了六年。
流云剑派诸位仙长也信守承诺,当即收我为内门弟子,排行二。距离亲传弟子仅一步之遥。
之后的事我便记不清了。我受伤颇重,昏睡过去,耳边萦绕着尹在荣悲从心起的哀嚎,
我紧紧皱了皱。真闹心呐…待我终于醒来,入目是一片晃眼的灯光,
以及某人“哇”的一声哭嚎。“姐啊,你终于醒了!呜哼~”“你…能不能像个人?
”青殊闻言无情的笑出声,细长的指尖戳了戳尹在荣的脑袋。“听到没?像个人。”哎,
都是什么人啊…幼稚………那些场景对如今的我来说,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。目前为止,
我的人生都是平顺安逸、幸福康乐的。二十四岁,成为掌门关门弟子。二十五岁,学有所成,
称天下剑道第一人。二十七岁,继位掌门。之后庸庸碌碌十九年,我那时已是五十六岁高龄,
但倾城艳丽的容貌依旧不改,五十年如一日。前段时间刚过完六十大寿的青殊,
她与我虽同为修道之人,但修为不同,境界高低不一,她瞧上去便比我显老的多。
原先白皙绝色的面容变得些许暗沉,额头出现一道道岁月的沟壑,眼角细纹愈发明显,
原先水润饱满的唇瓣,也变得干扁无色。这么多年过去,这是我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。
她老了。世间悠悠众生,在我永葆青春的时代下,
越来越苍老;一个个纪元也在我的见证下落幕,我也终于想起来。自我少小离家到如今,
整整四十年过去了。我有四十年未见过我的家人。
8.尹在荣与陛下约定的十年时间也早就过去。他返京那年,我三十一岁,
当上流云剑派掌门已经四年有余。我昳丽的容颜始终不见枯败,
岁月终究没能在我脸上留下丝毫痕迹。
但那个幼稚冲动的少年也终于长成了葱葱郁郁的常青树。我开始老去,他也长大了。
尹在荣与陛下相约十年为期,他也与我相伴相随十年之久。这十年里,我动心了吗?
我时常问自己。我不知道,但想起他我会欢喜,见到他我会激动,每每望着他清澈的眼眸,
我都会愣神痴迷。但我的一生太长了,越是细腻温柔的情感越是令我难以理解。
我不明白这种悸动究竟是什么。也不明白离别时,他一身红衣,从马上探下身子,
挑起我的下巴,猛的贴近。当他的唇紧紧挨着我的,胸腔中热烈的悸动仿佛停止。
短暂而温柔的亲吻从岁月的流逝中偷偷溜走,当时我又是什么感觉?或许是不舍吧。
或许是对漫长人生的苛责吧。或许是心底的情愫终于得见天光吧。或许,我爱着他吧。
9.就此我与他天各一方。我驻守在远离京城的蓬莱仙州整整二十五年。
他也在那繁华的紫禁城中独坐皇位二十五载。他并非仙人,
二十五年过去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。四十九岁的他,瞧上去竟比六十岁的青殊还要显老。
我想过他会老去,却没有想过我的长寿延年会让我们无法相守。若有一***寿终正寝,
我又该何去何从?直到那时,我终将活在过去,活在有他的红尘世间。“你回去看看罢。
”青殊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,五十六岁的我正裹着棉袍,坐在窗边看白雪皑皑。回去?是啊,
四十年和二十五年,我是该回去看看了。我冲着青殊笑了笑,道:“嗯,我回去一趟,
你替我看着这里?”青殊狠狠一个白眼,走上前不轻不重的拍拍我的肩,终是什么都没说,
只挥挥手示意我,赶紧滚罢。我笑了,青春灵动的的眼中闪过温柔。
10.这是我离家四十年第一次回来,爹早已寿终正寝,终年七十九岁。爹的一生很幸福了。
年少有为,小小年纪考中状元,是十里八乡最最出息的儿郎。考取功名后,
爹立刻回乡迎娶发妻,也就是我娘。二人婚后琴瑟和鸣,举案齐眉。
我爹承诺我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,他做到了。爹这一生只有我娘一个妻子,从未纳妾,
就连家中所有的孩子,我、阿姐、阿兄都是出自我娘的肚子。家庭美满之后,
他又在京城官场站稳脚跟,带领梧家发家致富,成为京城贵族。
最后他是在妻儿的簇拥下安详闭眼的。爹这一生很短,却足够幸福。我的一生很长,
却总是遗憾。我到底没来得及给爹送终,连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。
那一日我在爹的灵前哭的稀里哗啦,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。整整三日,就当是我再陪陪爹罢,
我这个做女儿的,再陪他走一程。……祸不单行,我离家四十年不归,
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,上天总是要给我些报应的。娘如今也已到了弥留之际,爹死后,
是娘一个人撑起一片天地,以女子之躯带领梧家继续走下去。在娘的保护下,
阿姐才得以平安长大。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。阿姐嫁给了心上人,如今年事已高,
走路都费劲,但也确实幸福非常人所能比。至于阿兄,他一生未娶,
只将自己的血肉投于沙场。多年前的那一战,阿兄英勇抗敌,以五百兵马死守城门,
过程艰险无比,那是割血割肉的痛楚。局势对阿兄很不利。但最终他们还是赢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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