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越成红楼梦里最尴尬的邢夫人,还偏偏赶上黛玉初入荣国府。
看着那孤女被王熙凤一句“嫡亲的孙女”排挤在外,我忽然笑了。“林姑娘自然与我们不同,
她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后。”王夫人捏紧了佛珠,贾母眯起了眼。
而我扶了扶头上的金簪——这出好戏,该换主角了。意识像是沉在深不见底的水里,
挣扎着向上,却被无数纷乱的画面和声音拖拽。刺耳的刹车声,医院顶灯惨白的光,
然后是……一片黑暗。再睁开眼时,首先嗅到的是一股浓腻的甜香,
像是陈年的脂粉混合着药材,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。视线所及,是雕花繁复的拔步床顶,
暗红色的帐幔低垂着,流苏静止不动。身上盖着锦被,触感***,却带着一种隔世的冰凉。
我在哪里?头痛欲裂,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,
挤占着原本属于“我”——一个名叫沈今的现代独立女性——的思维空间。那些记忆里,
充斥着小心翼翼、隐忍、看人眼色,还有一个名字,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——邢夫人。
贾赦之妻,荣国府的长房太太,却又是最没体面、最被边缘化的一个尴尬存在。“太太,
您醒了?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,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。我猛地转头,
看到一个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的小丫头,约莫十三四岁,垂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记忆告诉我,这是我,不,是邢夫人的小丫鬟,名叫绣橘。喉咙干得发紧,我张了张嘴,
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:“水……”绣橘慌忙应了一声,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茶,
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,喂到我唇边。温水润泽了喉咙,也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我借着绣橘的手坐稳,目光扫过这间屋子。摆设不算顶奢华,却也样样精致,
只是透着一股子陈腐和压抑,正如这身体原主在府中的处境。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
”我按着额角,试图理清思绪。“回太太,已是巳时初了。”绣橘低声回道,
“方才老太太那边传话过来,说是扬州来的表**船快到了,让各房收拾妥当,
晚些时候都过去见见呢。”扬州来的表**……林黛玉!心脏猛地一跳。我,
竟然穿到了林黛玉初入荣国府的这个关键节点上?作为一个熟读《红楼梦》的现代人,
我太清楚这一刻意味着什么。那是黛玉孤身寄人篱下的开始,
也是荣国府内部各方势力微妙博弈的舞台。而邢夫人,在这个场合里,通常只是个背景板,
甚至是个不讨喜的陪衬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。是荒谬,是惶恐,
还有一丝……被压抑已久、蠢蠢欲动的兴奋。沈今的人生信条里,
从来没有“坐以待毙”和“任人拿捏”。难道顶着了邢夫人的壳子,
就要继续她那憋屈透顶的生活?不。绝不。我在绣橘的服侍下起身梳洗。
看着镜子里那张略显刻薄、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悒郁之色的脸,我深吸一口气。
镜中人三十多岁的年纪,皮肤保养得尚可,但眼神浑浊,缺乏神采。这就是邢夫人,
丈夫好色昏聩,自己无儿无女,在妯娌王夫人的对比下,更显得愚蠢贪婪,
不得婆婆贾母欢心。“今天戴这支吧。”我从妆匣里挑出一支沉甸甸的赤金点翠簪子,
样式有些过时,但分量十足。既然要换活法,就从这第一面开始。绣橘愣了一下,
似乎诧异于我会选这支过于“实在”的首饰,但没敢多问,乖顺地替我簪上。沉甸甸的,
压得头皮发紧,却也像一种警醒。将近傍晚时分,我带着绣橘,掐着时间往贾母的院子去。
一路上,廊庑回转,飞檐斗拱,仆妇丫鬟穿梭不息,见到我,纷纷避让行礼,
口称“大太太”,但那恭敬里带着多少敷衍,我心中了然。这就是邢夫人的日常。
刚踏入贾母院落的上房,一股暖香混合着笑语声便扑面而来。满屋子珠环翠绕,花团锦簇。
正中央的榻上,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,穿着赭石色缠枝莲纹的褙子,面容富态,
眼神却锐利,正是史太君贾母。她一手搂着一个肌肤微丰、温柔沉默的女孩(迎春),
另一手边则挨着一个个子稍矮、俊眼修眉、顾盼神飞的姑娘(探春),
旁边还偎着一个年纪更小、活泼娇憨的(惜春)。王夫人坐在贾母下首的椅子上,
穿着檀色缂丝对襟衫,腕上一串沉香木念珠,眉目端凝,一副吃斋念佛的慈和模样,
只是那偶尔掠过的目光,带着不易察觉的精明。我的到来,让屋内的笑语稍歇。
一道道目光落在我身上,有好奇,有审视,更多的是习惯性的忽略。“给老太太请安。
”我依着记忆里的规矩,上前行礼,声音不高不低。贾母点了点头,
语气还算温和:“你来了,坐吧。你大老爷身子可好些了?”贾赦推说身体不适并未前来,
这倒省了我与他虚与委蛇。“谢老太太关心,老爷吃了药,歇下了。”我应了一句,
在下首挨着王夫人对面的位置坐了,眼观鼻,鼻观心,不再多言。
能感觉到王夫人那边飘过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,带着惯常的、居高临下的怜悯。
就在这略显沉闷的当口,门外一阵脚步声伴着清脆的笑语传来:“哎哟哟,我来迟了,
不曾迎接远客!”帘笼一掀,一阵香风卷入,走进来一个彩绣辉煌的丽人。一双丹凤三角眼,
两弯柳叶吊梢眉,身量苗条,体格**,粉面含春威不露,丹唇未启笑先闻。
不是王熙凤是谁?她一阵风似的走到贾母跟前,请了安,又拉着贾母的手,
一口一个“老祖宗”,哄得贾母眉开眼笑。那话语又快又脆,像一把珍珠滚在玉盘里,
热闹非凡。她转而又去拉黛玉的手,上下细细打量,
嘴里啧啧称赞:“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!况且这通身的气派,
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……”这话一出,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奉承,
贾母搂着迎春探春,笑得愈发开怀。探春、惜春年纪小,尚且懵懂,迎春却微微低下了头。
而我,清晰地看到,站在贾母榻前,那个纤细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,轻轻地颤了一下。
林黛玉。她穿着素净的月白绫袄,外罩一件淡青比甲,身形单薄,面容苍白,唯有一双眸子,
似泣非泣含露目,此刻正努力维持着镇定,
但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惶然与失落,没有逃过我的眼睛。
“嫡亲的孙女”……这话听着是亲热,是抬举,可无形中,
也将黛玉这个“外姓人”轻轻地推了出去,推到了那个“客”的位置上。好厉害的一张嘴,
既讨好了贾母和三位姑娘,又不动声色地给黛玉定了位。王熙凤还在继续她的表演,
拭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,关切着黛玉的行程、安排,事事周全,面面俱到。
满屋子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,无人留意到黛玉那瞬间的脆弱,也无人留意到角落里,
我这个一直沉默的邢夫人,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、极冷的笑意。就是现在了。
当王熙凤关于“嫡亲的孙女”那番热闹话的余音将落未落,
屋内洋溢着一种看似融洽实则将黛玉隔绝在外的氛围时,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。
白瓷盏底碰在黄花梨木的小几上,发出“磕”的一声轻响,在这片奉承笑语甫歇的间隙里,
显得格外清晰。几道目光下意识地循声看了过来。我抬起眼,目光越过满屋的钗环锦簇,
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孤零零站在中央的纤细身影上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,
打破了方才由王熙凤营造出的那种“亲热”假象:“凤丫头这话,听着是亲热,却有些不妥。
”一瞬间,满室皆静。所有声音,笑语,奉承,甚至那暖融融的空气流动声,
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。无数道目光,惊愕的,诧异的,探究的,难以置信的,
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。王熙凤那永远挂着泼辣笑意的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错愕,
那双丹凤眼微微睁大,看向我,仿佛不认识一般。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住了,
指尖微微发白。连榻上的贾母,那原本慵懒倚着靠背的身子,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,
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锐光。我恍若未觉,只是看着黛玉,
唇边那点笑意加深了些,语气变得温和,
种浮于表面的亲热截然不同的欣赏与郑重:“林姑娘自然与我们府里的这些丫头们是不同的。
”我刻意停顿了一下,让这句话在寂静的空气里清晰地回荡,
看着黛玉因为惊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,
看着她苍白的面颊泛起一丝因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而产生的无措红晕。然后,我才缓缓地,
一字一句地,掷地有声:“她才是真正的,钟鸣鼎食之家,诗书翰墨之族的嫡亲血脉,
探花郎的掌上明珠。”“钟鸣鼎食”、“诗书翰墨”、“探花郎”,这几个词,
像几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。
在这勋贵起家、渐趋奢靡的贾府,什么最值得骄傲?不是眼前的富贵,
而是那早已逝去的、真正的书香门第的清贵。林家,列侯之后,五代书香,
林如海更是前科的探花,兰台寺大夫,巡盐御史,那是清流中的清流,文脉的象征。
贾府有什么?除了祖上的军功,剩下的,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和祖宗荫庇,
内里早已开始腐朽的空架子。王夫人那般着力培养元春,盼着她能选入宫中,
何尝不是为了给这武荫之家,镀上一层“文”与“贵”的金?王夫人的脸色,
在我吐出“探花郎”三个字时,明显地沉了下去,她手中的沉香木念珠被捏得紧紧的,
指节泛出青白色。我继续看着黛玉,目光柔和,声音也放得更缓,
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:“我恍惚听说,林姑娘自幼充作男儿教养,开蒙读书,学问是极好的。
不知姑娘如今读的是什么书?”黛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、指向明确的问话弄得有些懵了。
她进府以来,感受到的是外祖母的怜爱,是姐妹们的好奇,是凤辣子热闹而浮泛的关切,
却从未有人,如此正式地、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,问及她的“学问”,她的“家世”,
并且是以这样一种……近乎于推崇的姿态。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如同受惊的蝶翼,
下意识地按照在家时父母教导的礼节,谦逊地垂下眼帘,声音清凌凌的,
带着江南水汽的温软,却又有着不容错辨的书卷气:“只刚念了《四书》。”略一迟疑,
她或许觉得这般回答显得有些自矜,又轻声补充了一句,“些许认得几个字,不敢说读书。
”《四书》!在这个时代,对于男子是科举正途,对于闺阁女子,
若非真正书香传家、开明通达的人家,是绝不会让女儿涉猎的。贾府的三春,迎春懦弱,
探春虽有心胸才华,惜春年纪尚小,且贾府风气,表面上重视女孩儿,实则更看重针黹女红,
迎合宫廷选秀的标准。黛玉这轻飘飘的一句“只刚念了《四书》”,不啻于一道惊雷,
瞬间将她和贾府这些“嫡亲的孙女”在文化底蕴上,划开了一道清晰的鸿沟。
我看到探春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,那是一种遇到同道中人的惊喜与激赏。
惜春歪着头,似乎不太明白。迎春依旧沉默,但放在膝上的手,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而王夫人,她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难看,简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佛珠在她手中快速地捻动着,几乎要迸裂开来。贾母终于开口了,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
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深沉:“女孩子家,认得几个字是好的,终究不以针黹为本分才是。
”这话,听着是敲打,是维持旧规,但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、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有对黛玉才华的惊讶,或许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与有荣焉?毕竟,
黛玉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贾敏留下的骨血。贾敏当年,不就是以才情品貌闻名京华吗?
我见好就收,不再多言,只对着黛玉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包含了鼓励、欣赏,
还有一种只有我和她才能心领神会的、对于真正才华的尊重。然后,
我重新端起了那盏微凉的茶,垂下眼帘,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,只是随口一提。
然而,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。先前那种由王熙凤主导的、浮夸而势利的热闹,
被一种微妙的、带着审视和深思的寂静所取代。众人再看黛玉的目光,已经悄然不同。
不再仅仅是一个来投亲的、孤苦无依的表**,
而是带着“钟鸣鼎食”、“诗书翰墨”光环的、清贵无比的探花郎之女。王熙凤反应极快,
她脸上的错愕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,立刻又堆满了笑容,只是那笑容里,
少了几分之前的肆意,多了几分谨慎和打量。她顺着我的话,
又将黛玉的住处、使唤的人等事重新请示禀报了一遍,言辞间,不自觉地带上了更多的郑重。
这场接风宴,在后来的时间里,始终笼罩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。表面的寒暄依旧,
暗地里的目光却不断地在我和黛玉,以及面色不愉的王夫人之间逡巡。我知道,
我今天这番话,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已经激起了涟漪。
它打破了王熙凤和王夫人试图营造的、将黛玉定位为“需要施舍的孤女”的叙事,
强行将黛玉拔高到了一个她们不愿意看到的位置。也把我自己,
这个长期被忽略的“邢夫人”,突兀地推到了舞台的中央。戏,已经开始。
而我不打算再做个看客。接下来的几日,荣国府表面依旧花团锦簇,但暗地里的波澜,
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察觉。我安分地待在我的东院里,并未急着四处活动。记忆里,
邢夫人之所以处境尴尬,除了自身性格不讨喜、丈夫不堪依靠外,也在于她毫无根基,
在府中既无得力心腹,又不懂得经营人脉。她一味只知道克扣银钱,讨好贾赦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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