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自由，我撕掉了前女友留下的满屋便利贴。
当我撕下最后那张写着“我爱你”的红色纸片时，我以为是解脱。我不知道，
我撕断的不是回忆，而是封印。第二天，她回来了。赤着脚，眼睛里是野兽的***，
她说她要把我，当成她新的家。1天亮了。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，在墙上画了一道白线。
我躺在床上，没动。屋子里很静，能听见冰箱嗡嗡响。还有我自己的心跳，一声，又一声，
跟那冰箱一个节奏。我坐起来，光着脚踩在地板上，有点凉。我走到窗边，把窗帘拉开了。
整个屋子都亮了。然后我就看见了它们。那些便利贴。五颜六色的，黄的，蓝的，粉的，
贴满了每一面墙，贴在冰箱门上，贴在书架上，甚至贴在天花板上。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，
它们就哗啦啦地响，像一群没头苍蝇在扑腾。我叫陈凡。
一个普通到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。可这个屋子，一点都不普通。这是苏晓月的屋子。哦，
不对，现在是我的了。她走了，留下这一屋子的话。“今天要记得吃早饭，不许空腹喝咖啡！
”这是黄的，贴在冰箱上。“我的猫叫‘元宝’，它只吃猫粮，别给它乱喂东西！
”这是蓝的，贴在猫碗边上。“看电影的时候不许玩手机，不然我就咬你！”这是粉的，
贴在电视屏幕上。每一张都是她的字，有点歪，但是很有劲。我顺着墙一张张看过去，
像在走一条很长的路。这些日子，我就是这么过来的。每天早上起来，看着这些便利贴，
就好像她还在这里，噼里啪啦地跟我说话。她会从背后抱住我，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，
跟我抢早饭。她的头发总是有点香香的，是橘子味的洗发水。可那都是假的。
她已经走了三个月了。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，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我走到客厅中央，
站定。天花板上也贴了一张，正对着我的头。我抬头看。“陈凡，你这个大笨蛋，
要好好想我哦。”是红色的。我盯着那张红色的纸，看了很久。眼睛有点酸。我不是想哭。
我就是觉得累。真的太累了。每天活在回忆里，跟一堆纸片过日子。我上班，开会，吃饭，
睡觉，可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幽灵。这个屋子是个巨大的壳，我就是壳里的软体动物，
动一下都觉得费劲。够了。我转身进了厨房，拉开抽屉，拿出一把剪刀。不锈钢的，挺亮。
我用手指弹了弹剪刀刃，发出嗡的一声。我又走回客厅，站到那面贴得最满的墙前面。
右手边第一张，***的。“楼下超市的牛奶快过期了，记得喝完。”我伸出手，
捏着那张便利贴的一角。纸有点脆了，放了很久了。我的手指有点抖。然后我用了点力。
刺啦。一声轻响。那张便利贴被我撕下来了，变成了两半。我的脑袋里也跟着刺啦一下。
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。超市，牛奶，过期。我好像有点印象，又好像没有。那个画面，
就是我提着一袋牛奶上楼，她在门口等我，叉着腰，像个监工。现在，那个画面碎了。
我使劲想，可就是想不起来了。只剩下这张被我撕坏的纸，在我手里。我把它揉成一团，
扔进了垃圾桶。第二张，蓝色的。“今天降温，把那件灰色毛衣穿上。”我伸出手。刺啦。
又一张。第三张，粉色的。“我不在家，不许吃泡面！”刺啦。我开始撕。一张，又一张。
***的，蓝色的，粉色的，绿色的。我什么也不想，就是撕。动作越来越快，越来越机械。
我的呼吸变重了，额头上开始冒汗。便利贴在我手里变成碎片，像雪花一样往下掉。
它们飘在地上，积了薄薄的一层。这个屋子，开始变得安静了。那些哗啦啦的声音不见了。
只剩下我自己的喘气声，和剪刀偶尔碰到墙的声音。我忘了自己撕了多久。直到我停下来，
发现墙壁已经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。白色，有点旧了，上面还有胶水的印子。整个屋子，
一下就空了。就好像我一直住在一个盒子里，现在，我把盒子的纸皮全撕了，
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。一片白。我喘着气，靠在墙上。身体有点发软。我看着光秃秃的墙壁，
心里也跟着光秃秃的。有点轻松，又有点慌。就好像，我把她也一起撕掉了。
2屋子空得厉害。我站在客厅中央，能听见自己的回声。脚边是一地五颜六色的碎片，
像过年没扫干净的炮仗皮。我转身，走向卧室。卧室的门关着。我手放在门把手上，
停了一下。这里，是便利贴最多的地方。是我们的“圣地”，也是我的“刑场”。我推开门。
阳光正好从阳台照进来，满屋子的金粉。然后我就看见了那张床。我们的床。
被子还是她走那天早上我叠的，方方正正的，像个豆腐块。床上也贴满了便利贴。
枕头边上：“睡觉不许打呼噜！”被子上面：“抱着我睡，不然我会滚下去！
wakemeupbeforeyougo-go!”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，
每次都用鬼哭狼嚎的调子唱。我走过去，坐到床沿上。床垫陷下去一块。我伸手，
撕掉枕头边上的那张。“睡觉不许打呼噜！”我脑子里嗡的一声。好像听到她的声音，
在夜里在我耳边响，带着一点睡意，又有一些抱怨。她说：“陈凡，你再打呼噜，
我就把你嘴堵上。”那个声音，现在很轻了，像隔着水。我揉了揉太阳穴。继续撕。
被子上的，床头柜上的，衣柜上的，梳妆台上的。一张一张，我撕得很仔细，
像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。每一张便利贴，都对应着一个我快要记不清的画面。
我们一起看电影，她窝在我怀里，吃掉了整桶爆米花。我睡着了，她在我脸上画画。
我们吵架，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，我就在外面求饶，把便利贴从门缝里塞进去。撕着撕着，
我停下了。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镜子上。镜子正中央，贴着一张便利贴。是最后一张。
也是唯一一张，红色的。它贴在最显眼的地方，我每天早上起来刷牙，第一眼就能看见。
上面只有三个字。“我爱你。”字迹很深，好像要刻进镜子里一样。我看着那三个字，
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我伸出手，想去撕，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就是停住了，发着抖。
撕掉了这个，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。我跟苏晓月之间的一切，都会被撕得干干净净。
那些好的，坏的，笑的，闹的，都会变成一堆被我扔进垃圾桶的碎纸片。我就会真的自由了。
可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？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。脸色有点白，眼睛里全是血丝，
头发乱糟糟的，像个疯子。我看了很久，好像不认识这个家伙。他就是陈凡吗？
一个靠着过去的残渣过活的可怜虫？我想起苏晓月最后一次跟我吵架。她站在门口，
拉着行李箱，眼睛红红的。她没哭，就是死死地盯着我。“陈凡，你爱的是我，
还是爱有我陪着你这种感觉？”我当时没说话。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她笑了，
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你根本不敢一个人过。你怕。”她说得对。我怕。我怕一个人吃饭，
怕一个人看电影，怕一个人睡觉。我怕这个屋子太空，太静。我怕有一天，
我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，忘记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，忘记她发脾气时嘴角的弧度。
所以我用这些便利贴，把自己困在了过去。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红色的便利贴，
又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。也许，她说得对。也许，我该试试，一个人过。我深吸一口气，
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。我伸出手，手指碰到了那张纸。很薄，很脆。然后，
我捏住了它的边缘。一，二，三。我猛地一用力。刺啦！那张红色的“我爱你”，
被我撕成了两半。就在那一瞬间，我的脑子里，白光一闪。好像有人用锤子，
狠狠地砸了我的后脑勺一下。整个世界，都安静了。3白光散去。我站在镜子前，
手里捏着那张撕破的红色便利贴。镜子里的那个人，还是我。又好像不是我。
我的脑子一片空白。刚才我想干什么来着？哦，对，撕便利贴。我为什么要撕这些纸片？
好像是……为了谁？我想不起来了。我低头，看着满地的彩色碎片。哦，这个屋子真乱。
得打扫一下了。是谁这么懒，把屋子弄成这样？我皱了皱眉，把手里那张撕破的红纸团了团，
扔进垃圾桶。然后我转身走出卧室，找了扫帚和簸箕，开始扫地。我扫得很认真，
把每一个角落都扫到了。那些五颜六色的碎片，被我扫成一堆，装进了垃圾袋。屋子干净了。
墙是白的，地板是亮的。家具摆得整整齐齐。就是……有点太大了，太空了。我站在客厅里，
环顾四周。感觉有点陌生，好像我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。我挠了挠头。我是谁？我叫陈凡。
对，我叫陈凡。这是我租的公寓。我是个程序员。那……那个叫苏晓月的人呢？苏晓月……？
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转了一下，没有任何感觉。就像听见“张三”“李四”一样，
只是个普通的符号。我不认识什么苏晓月。我肯定是最近加班太累了，记性变差了。
我把垃圾袋拿到门口，准备下楼扔掉。就在这时候，我的手机响了。我掏出手机，
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。我划开接听，放到耳边。“喂？”电话那头，一阵沉默。
只能听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，还有……风声。“喂？你好？哪位？”我又问了一句。
还是沉默。我有点不耐烦了。“不说话我挂了啊。”“你……”一个女人的声音，很轻，
很飘，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。“你是谁？”我愣了一下。“我？我是陈凡。你哪位啊？
打错了吧？”电话那头，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“陈凡……陈凡……”她重复着我的名字，
声音里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恐慌。“对，我是陈凡。你到底谁啊？有什么事吗？
”“我……我在哪里？”她的声音开始发抖，“我不认得这里……这里是哪里？
”我皱起了眉头。“大姐你开什么玩笑？你在我哪里我怎么知道？你是不是喝多了？
”“没有……我没有喝酒……”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
“我醒来就在这里了……好冷……陈凡……你认识我吗？你认识我，对不对？
”我听着一头雾水。“大姐，你谁啊？我认识你干嘛？你是不是骚扰电话？”我正要挂电话，
她突然喊了起来。“苏晓月！我叫苏晓月！”苏晓月。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又转了一下。
还是没感觉。我说：“苏**，我不认识你。你有什么困难就打110，别打我这儿了。
我忙着呢。”“别挂！求你别挂！”她哭了，哭得很凶，“你一定要记得我！陈凡！你想想！
便利贴！便利贴啊！”便利贴？我看了一眼脚边的垃圾袋。哦，对，我刚扫了一堆便利贴。
是这个意思吗？“什么便利贴？”我问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写了好多便利贴……满屋子都是……”她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，
“你把它们撕了……你都撕了……然后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“你就什么？”我问。她没说话，
就是哭。我觉得这人可能精神有问题。我不想跟她耗下去了。“行了行了，你赶紧报警吧。
我挂了。”“等等！”她尖叫一声，“你住在哪里？把地址告诉我！我来找你！求你了！
”“你找**嘛？我不认识你！”我有点火了。“我认识你！我认识你身上的味道！
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，又黏又腻，“我能找到你……我一定能找到你……”她那句话，
让我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这他妈什么情况？“你神经病啊！”我啪一下，
把电话挂了，然后顺手就把那个陌生号码拉进了黑名单。我把手机揣回兜里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什么人啊这是。我拎起垃圾袋，开门，走了出去。我只是觉得，有点冷。明明是大夏天，
可我就是觉得冷。那股冷意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。4我把垃圾扔了，
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水，喝了一口。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，但那股寒意还在。我回了屋子，
把门反锁了。我又检查了一遍，确保安全。我总觉得有点不安。那个女人的声音，
像个魔咒一样，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。“我认识你身上的味道……”我去。这他妈什么变态。
我走到客厅，想开电视看会儿，转移一***意力。可遥控器在哪来着？我找了一圈，
在沙发垫子底下找到了。我拿起遥控器，按了开机键。电视亮了，正在播放一则本地新闻。
“……警方今日提醒广大市民，近日我市出现多名原因不明的间歇性失忆患者，
患者普遍表现为对近期记忆丧失，部分患者甚至丧失***认知。专家呼吁，
如遇此类求助者，请保持冷静并第一时间拨打求助热线……”我看着电视，愣住了。失忆？
那个叫苏晓月的女人……不会这么巧吧？我甩了甩头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。
世界这么大，哪有那么多巧合。她可能就是个疯子。我把电视关了，屋子又安静下来。
我坐到沙发上，不知道该干什么。这个屋子太干净了，干净得让我觉得不习惯。
好像少了点什么。我站起来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。我走到卧室，
又看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镜子。镜子里的我，眼神很茫然。我总觉得，
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。就像出门的时候，总感觉门没锁一样。可我明明检查过了。
这种感觉很糟糕。我决定去洗个澡，清醒一下。我走进浴室，脱了衣服，打开花洒。
热水哗哗地浇在我身上，很舒服。我闭上眼睛，把头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。水声很大，
掩盖了所有的声音。就在我快要放松下来的时候，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。不是水声。
是猫叫。喵呜……喵呜……声音很轻，很可怜。我睁开眼睛，关掉了花洒。四周一片安静。
是我听错了吗？我竖起耳朵仔细听。喵呜……这次我听清了。声音是从阳台传来的。
我裹上浴巾，走出浴室，朝着阳台走去。阳台的玻璃门关着。我透过玻璃往外看。一只猫。
一只白色的猫，蹲在阳台的栏杆上，正对着我。它的毛发有点脏，看起来有点瘦。
我认识这只猫。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。它叫……元宝？对，元宝。苏晓月养的那只猫。
它怎么会在这里？我打开玻璃门，走了出去。那只猫看见我，也没有跑，就那么蹲在栏杆上，
看着我，眼睛是蓝色的，像两颗玻璃珠。我慢慢走过去。“元宝？”我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喵呜。它回应了我。它从栏杆上跳下来，走到我脚边，用它的脑袋，蹭我的小腿。很轻，
很痒。我的心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我蹲下身，伸手去摸它。它的毛很乱，
还有点湿。我摸着它的后背，它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。我盯着它的蓝眼睛，
脑子里一片混乱。我确实认识它。我确信。我还记得，苏晓月总说，元宝的眼睛，
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。可……苏晓月是谁？我怎么想不起来了？我脑子里有个名字，
有个模糊的影子，可就是看不清。就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。我抱着猫，站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候，我的视线，落在了阳台的角落里。那里，放着一个花盆。花盆里，
种着一棵很不起眼的多肉植物。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它。而就在那个花盆的边缘，
贴着一张小小的，***的便利贴。因为花盆在角落，所以刚才我撕墙上的那些的时候，
完全没看到。那张便利贴，被风吹得翻起了一角。我走过去，蹲下身。我把猫放到一边，
伸出手，把那张便利贴抚平。上面是苏晓月的字。“如果有一天我忘了回家的路，
就让元宝带我回来。”我的血，一下子就凉了。5我盯着那张便利贴，浑身都僵住了。
“如果有一天我忘了回家的路，就让元宝带我回来。”这话说得很奇怪。
什么叫忘了回家的路？这张便利贴，为什么没有被我一起扫掉？是因为它在角落里，
还是因为……它不能被撕掉？我蹲在阳台上，夏天的风是热的，可我感觉自己在冰窖里。
我身后的客厅，空旷得可怕。我叫陈凡。我住在这里。我不认识苏晓月。可是元宝认识我。
这张便利贴，也好像是为我写的。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。好像有两个我，在打架。一个我说，
一切都正常，那个女人是疯子。另一个我却在尖叫，事情不对劲，大错特错。我抱着猫，
从阳台退回了客厅。我把门关上，好像这样就能把危险关在外面。我走到沙发上坐下，
把元宝放在我腿上。它很乖，蜷成一团，睡着了。我看着它熟睡的样子，
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。元宝是怎么找到这里的？它现在看样子是只流浪猫，
可它一口咬准了我家的阳台。还有那个电话。
“我认识你身上的味道……”“我一定能找到你……”她不是在开玩笑。
她好像真的有某种能力，能定位我。我把头埋进手里，使劲***太阳穴。我得冷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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