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容易伤害你的方式?”顾清薇笑了,眼泪却滑下来,“你知道那封信我写了多少遍吗?每一版都删掉重写,因为无论怎么写都觉得不够狠,不够让你死心。最后我对自己说,苏晚,你得让他恨你,这样他才能忘记你,才能继续他的人生。”
林砚的手松开了,眼中的怒火被痛苦取代:“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。一天都没有。”
房间里陷入沉默,只有阿尔卑斯山的风在窗外呼啸。远处雪峰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,像一段褪色的记忆。
“王振东联系你了。”林砚看着电脑屏幕,是陈述句。
顾清薇点点头,将手机递给他看那条信息。
“他想让你回去。”林砚皱眉,“这不对劲。如果只是想阻止并购,他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。他想要什么?”
“他说我父母的车祸是谋杀。”顾清薇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林砚,如果他说的是真的...”
“那我们就把真相查出来。”林砚毫不犹豫,“但你不能单独见他。五年前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。”
“那并购案呢?”
“并购案继续。”林砚的眼神变得锐利,“事实上,我要用这次并购,彻底扳倒王振东在启明的势力。他以为自己是猎人,殊不知已经成了猎物。”
顾清薇看着他,这个她曾深爱过的男人,此刻眼中闪烁着商界传闻中那种果决狠厉的光。五年的时间将他打磨得更加锋利,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和战斗。
“你为什么来找我?”她轻声问,“只是因为旧情吗?”
林砚沉默片刻,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:“这是一周前我收到的匿名快递。里面是我父亲和王振东二十年前的通信复印件。”
顾清薇接过文件,一页页翻看。越看,她的心越冷。那些信件揭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:二十年前,林砚的父亲林国栋与王振东合伙开发江城新区的一个地产项目,但因为资金问题濒临失败。顾清薇的父母——当时是项目的***师——发现了账目中的严重问题,正准备向有关部门举报。
然后,他们出了车祸。
“不...”顾清薇踉跄后退,文件散落一地,“这不可能...”
林砚扶住她,声音低沉而痛苦:“我已经核实过部分信息,是真的。清薇,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。我父亲和王振东一直知道你的存在,他们甚至...可能是他们促成了我们的相识。”
“为了什么?”顾清薇的声音在颤抖,“为了监视我?还是为了...”
“为了控制。”林砚替她说完了那句话,“只要你在我身边,他们就能确保当年的秘密永远不会被揭穿。直到五年前,王振东想撮合我和他女儿的联姻,才决定把你彻底清除。”
顾清薇感到一阵反胃。五年来的所有认知在瞬间崩塌——她的爱情,她的牺牲,她为保护林砚所做的一切,原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。甚至连他们的相遇,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。
“那你呢?”她抬头看他,眼中是支离破碎的光,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三天前。”林砚握住她的手,那只手冰冷得吓人,“收到这些信件后,我立刻开始调查。清薇,我发誓,在这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。如果我知道...”
“如果你知道,你会怎么做?”她抽回手,“告诉我,林砚,如果你早知道自己父亲可能牵涉到我父母的死亡,你会怎么选择?”
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悬在他们之间。林砚看着她眼中的绝望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——不是对真相的恐惧,而是对她可能再次消失的恐惧。
“我会选择你。”他终于说,“无论是五年前,还是现在。我都会选择你。”
顾清薇闭上眼睛。泪水从眼角滑落,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冰冷的痕迹。
“我需要时间。”她说,“林砚,这一切...我需要时间消化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他轻声说,“但请让我留在你身边。这一次,无论如何,让我和你一起面对。”
窗外,阿尔卑斯山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。细密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飘落,覆盖了来时的脚印,也模糊了前路的轮廓。
一周后,上海浦东国际机场。
顾清薇走出到达大厅,上海的空气与瑞士截然不同——湿润、拥挤、充满了躁动的生命力。她推着行李箱,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,却遮不住周身的疲惫。
林砚走在她身边,两人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,既不太近显得亲密,也不太远显得生疏。过去的一周,他们在瑞士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:合作调查真相,但暂时搁置感情问题。
“林总,顾**。”周明迎了上来,接过行李车,“车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“先去酒店。”林砚说,“然后...”
“我要先去见王振东。”顾清薇打断他。
林砚皱眉:“我们说好的,不能单独见他。”
“他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怎么样。”顾清薇冷静分析,“他手里还有更多信息,需要我活着去交换。而且,”她看向林砚,“如果我们一起去,他反而会警惕。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,想要什么。”
林砚还想说什么,但顾清薇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地址我会发给你。”她上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,“相信我一次,林砚。”
出租车驶入车流,后视镜里林砚的身影越来越小。顾清薇报出一个地址,那是江城老城区的一条小巷,二十年前她家的旧址。
车子行驶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,这座城市在五年间又长高了许多,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取代了记忆中的红砖房。但当车子拐入老城区,时光仿佛慢了下来。梧桐树依然茂盛,只是树干粗了一圈;街角的面馆还在,招牌换了新的,但老板娘的身影依稀可辨。
顾清薇在一栋旧式公寓楼前下车。这里即将拆迁,大部分住户已经搬走,只剩下几户老人还固执地守着老房子。她走上三楼,敲响了302室的门。
门开了,王振东站在门后。五年过去,他老了许多,头发花白,曾经笔挺的脊背微微佝偻,但那双眼睛依然精明锐利。
“苏**,不,现在该叫顾律师了。”他侧身让开,“请进。”
房间很简陋,显然只是临时租用的。茶几上摆着两杯茶,还冒着热气。
“你很准时。”王振东坐下,示意她也坐,“看来那个U盘起作用了。”
顾清薇没有碰那杯茶:“我父母的死,你知道多少?”
“全部。”王振东啜了口茶,“从计划到执行,再到事后掩盖。每一个细节我都知道。”
“因为是你做的。”顾清薇盯着他。
王振东笑了:“如果是我做的,我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你吗?不,苏**,我只是知情者。真正的策划者和执行者,是你更熟悉的人。”
顾清薇感到一阵寒意:“谁?”
“别急,我们先谈谈条件。”王振东放下茶杯,“我要你停止星辰科技的并购案。”
“为什么?你已经是启明的股东,并购成功后你的股份价值会大幅提升。”
“因为林砚在利用这次并购清洗我在启明的势力。”王振东冷笑,“那小子比你想象的要狠得多。他已经查到了二十年前的事情,现在要用这个扳倒我。”
顾清薇保持沉默。她知道林砚的计划,但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。
“我可以停止并购。”她说,“但你要告诉我全部真相。还有,保证不再打扰我和外婆。”
“很公平。”王振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,“这是当年的工程合同,有你父母的签名。他们发现账目问题后,要求项目暂停***,这会让林国栋和我损失近一个亿。”
顾清薇翻看文件,手在微微颤抖。
“你父母很正直,拒绝了我们提出的‘封口费’。”王振东继续说,“于是林国栋找了另一条路。他联系了当时江城的一个地下团伙,制造了那场‘意外’。”
“你有证据吗?”
“有,但不在我手里。”王振东看着她,“证据在林砚的母亲那里。”
顾清薇愣住了。
“很惊讶吗?”王振东的笑容里有种残忍的快意,“林国栋的妻子,那个温柔娴静的周婉如女士,其实一直知道丈夫做了什么。她甚至保留了关键证据,作为自己和孩子未来的保障。”
“她为什么...”
“因为她不爱林国栋,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商业联姻。”王振东说,“但她爱她的儿子。所以当林国栋五年前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时,周婉如暗中帮助了你——那三百万,你以为真的是我给你的吗?不,那是周婉如通过我转交的。连瑞士的疗养院,也是她安排的。”
顾清薇的世界再次翻转。五年前,当她收到那笔神秘汇款,接到那个告诉她“离开林砚,否则他和外婆都会有事”的电话时,她一直以为是王振东。但现在看来,电话可能来自王振东,钱却来自林砚的母亲。
“她为什么要帮我?”
“因为她知道林砚爱你。”王振东的眼神复杂,“她不想儿子经历她经历过的痛苦——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,然后被家族利益摧毁。她以为送你离开,就能保护林砚。但她没想到,林砚会执着找你五年。”
顾清薇感到一阵眩晕。五年前的一切,原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。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保护所爱之人,却不知自己的选择带来了怎样的连锁反应。
“周女士一年前去世了。”王振东说,“临终前,她把证据的藏匿地点告诉了我。作为交换,我要保证林砚的安全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?”
“因为林砚要动我的根本了。”王振东直言不讳,“并购案一旦成功,我在启明的股份会被稀释,权力会被架空。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。”
“所以你要用我父母的真相,来换你的商业利益。”
“很冷酷,是吗?”王振东笑了,“但这就是现实,苏**。二十年前如此,现在依然如此。”
顾清薇站起身:“证据在哪里?”
“先停止并购。”
“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有证据?”
王振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,推到顾清薇面前。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,眉眼间与顾清薇有七分相似——那是她的母亲,苏雨晴。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:“给晚晚,妈妈永远爱你。”字迹是她母亲的,日期是车祸前一天。
“这是从***遗物中找到的,林国栋的人清理现场时遗漏了。”王振东说,“周婉如一直保存着。她说,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知道真相,就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顾清薇的手指抚过照片上母亲的笑脸。二十年来,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的温度,透过泛黄的照片,透过流逝的时光。
手机震动,是林砚发来的信息:“你在哪?安全吗?”
她回复:“安全,稍后联系。”
然后她抬头看向王振东:“并购案我无法单方面停止,但我可以拖延。我需要时间。”
“三天。”王振东说,“三天后,如果你没有实质性进展,我会公开部分证据。到时候,林氏集团的股价会暴跌,林砚这些年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。”
“你不能...”
“我能。”王振东站起身,“现在,请回吧,顾律师。记住,你只有三天时间。”
顾清薇离开那栋旧楼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夕阳将老城区的屋顶染成一片金黄,仿佛时光倒流二十年,她还是那个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小女孩,期待着推开家门时,能闻到妈妈做饭的香味。
手机再次震动,这次是疗养院打来的。
“顾**,好消息!您外婆今天下午恢复了意识!”
顾清薇改签了最近一班飞往瑞士的航班。在机场候机时,她给林砚打了电话。
“我要回瑞士一趟,外婆醒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:“我陪你。”
“不用,公司需要你。而且...”她顿了顿,“王振东给了三天时间,我们需要一个计划。”
“他说了什么?”
顾清薇将对话内容简要复述,省略了关于林砚母亲的部分。她需要亲自验证那个故事的真实性。
“清薇,”林砚的声音低沉,“无论他说了什么,记住,我爱你。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。”
顾清薇闭上眼睛:“我知道。等我回来。”
飞机在云层中穿行,舷窗外是漫无边际的黑暗。顾清薇靠着窗,手里紧握着那张母亲的照片。二十年的谜团即将揭晓,但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——有些真相,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。
抵达疗养院时已是深夜。玛雅在门口等她,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。
“她一直在等你。”
病房里,外婆靠坐在床头,脸色依然苍白,但眼睛是清亮的。看见顾清薇的瞬间,老人的眼眶红了。
“薇薇...”
“外婆。”顾清薇快步走到床边,握住老人枯瘦的手,“您吓死我了。”
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”外婆轻抚她的脸颊,“那个姓王的人来了之后,我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了。薇薇,有些事我应该早告诉你。”
顾清薇在床边的椅子坐下:“关于我父母的死?”
外婆点点头,眼中泛起泪光:“二十年前,雨晴和明轩——你爸妈——接手了一个地产项目的***工作。他们发现账目有大问题,涉及巨额资金挪用。雨晴那孩子性子直,坚持要上报。”
“对方是谁?”
外婆看着她,缓缓说出那个名字:“林国栋,林砚的父亲。”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耳听到时,顾清薇还是感到心脏一阵抽痛。
“他们威胁你爸妈了吗?”
“先是利诱,提出了很大一笔封口费。”外婆的声音颤抖,“被你爸拒绝了。然后...然后就是威胁。有一天晚上,有人往家里扔了一块砖,上面写着‘多管闲事的下场’。”
顾清薇握紧了拳头。
“车祸前一天,雨晴接到一个电话,是她大学同学打来的,说可以帮忙把证据转交给更高级别的部门。”外婆的眼泪流下来,“我们以为看到了希望。谁知道...那是陷阱。”
“您怎么知道是陷阱?”
“因为那个同学后来消失了。”外婆说,“车祸后,我去找过她,她的家人说她出国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但我查过出入境记录,根本没有她的出境信息。”
顾清薇感到一阵寒意:“您怀疑她...”
“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存在,或者,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外婆擦去眼泪,“薇薇,这二十年来,我每天都在后悔。后悔当时没有拦住你爸妈,后悔没有早点带你离开江城。”
“这不是您的错。”
“但我有责任告诉你真相。”外婆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老旧的铁盒,“你妈妈留给你的。车祸前一天,她把这个交给我,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,等你成年后再给你。”
顾清薇接过铁盒,打开。里面是一些旧照片,几封信,还有一本日记。她翻开日记的最后一页,日期是车祸前一天。
“今天和明轩决定了,无论风险多大,都要把证据交上去。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的血汗钱被那些蛀虫吞掉。只是担心晚晚...宝贝,如果妈妈不能陪你长大,请你一定要勇敢、正直地活着。妈妈永远爱你。”
泪水模糊了视线。顾清薇合上日记,抱在胸前,仿佛这样就能拥抱到二十年来只能在梦里相见的母亲。
“外婆,”她抬起头,“您认识周婉如吗?林砚的母亲。”
外婆的表情变得复杂:“认识。她是个...可怜的女人。”
“王振东说,当年是她帮了我,给我钱送我去国外,安排您来瑞士。”
外婆点点头:“是的。车祸后不久,周婉如悄悄找到我。她说她丈夫做了不可饶恕的事,她想弥补。但她不能公开对抗林国栋,那样她和林砚都会有危险。”
“所以她选择了暗中帮助?”
“她给了我那三百万,安排了我们来瑞士。条件是,你必须离开林砚,永远不再回来。”外婆握住顾清薇的手,“薇薇,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。但当时我没有选择。林国栋和王振东的势力太大,我们斗不过他们。”
“那为什么现在王振东又来找我?”
外婆叹了口气:“因为林国栋三年前去世了,周婉如一年前也走了。现在没有人能制约王振东,他可以为所欲为。而且,”她顿了顿,“林砚那孩子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,王振东害怕了。”
顾清薇想起林砚眼中的决绝。是的,他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还需要父亲扶持的年轻人了。现在的他,有足够的实力和决心去揭开所有秘密。
“外婆,您好好休息。”她为老人掖好被角,“剩下的事情交给我。”
“薇薇,”外婆叫住她,“林砚那孩子...他是个好人,不像他父亲。如果你还爱他...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清薇微笑,“这次,我不会再逃了。”
走出病房,她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林砚靠在墙边,显然已经等了很久。
“你怎么...”
“包了架飞机。”他简单地说,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,“我说过,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。”
顾清薇靠在他肩上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。五年的分离,二十年的谜团,此刻在这个拥抱中暂时融化。
“我外婆说,***帮了我们。”
林砚的身体僵了僵:“我知道。我查到她生前的一个秘密账户,有向瑞士的转账记录。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。”
“因为她想保护你。”顾清薇轻声说,“就像五年前我想保护你一样。”
林砚收紧手臂:“清薇,对不起。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,对不起。”
“那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但我会弥补。”他松开她,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王振东给的三天时间,我们可以利用。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。”
“什么计划?”
“将计就计。”林砚眼中闪过锐利的光,“假装停止并购,引王振东拿出所有证据。然后,在他最得意的时候,给他致命一击。”
“风险很大。”
“但值得。”林砚握住她的手,“为了你父母的真相,为了我们错过的五年,值得。”
窗外,阿尔卑斯山的晨光刺破黑暗,照亮了雪峰之巅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带着未解的谜团和未竟的战斗。
顾清薇看着林砚,这个她爱了又离开,离开了又重逢的男人。这一次,他们之间不再有秘密,不再有误解,只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未来。
“好。”她说,“我们一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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