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不是帷幕,而是某种粘稠的、具有侵蚀性的液体,
包裹着“迷境”——这座城里最声名狼藉也最昂贵的销金窟。人群在舞池中扭曲、碰撞,
肢体纠缠如同溺水者的挣扎,霓虹光束如手术刀般切割着这片混沌,
将舞动的躯体投射成墙上抽搐的鬼影。音乐在这里不是听觉的享受,是物理性的撞击,
低音炮每一次轰鸣都像重锤擂在胸腔,震得人心脏发麻,思维涣散。
空气里饱和着顶级香槟的酸腐甜腻、昂贵雪茄的辛辣,
以及一种更深层的、欲望蒸腾后冷却的腥膻。唐仁坐在二楼环形卡座最幽暗的角落里,
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兽。水晶桌面映出他半张轮廓分明的脸,
以及手中那杯未曾晃动过的琥珀色液体。他不在喝酒,那酒只是一个道具,
一个让他融入这片喧嚣,却又与之格格不入的标识。
周围是簇拥着他的、或敬畏或谄媚的面孔,话语如同漂浮的泡沫,在他耳边升起、破碎,
不留痕迹。他的存在本身,就是这片混乱秩序的定锚点,冰冷,坚硬,不容置疑。
直到他的视线,无意间穿透缭绕的烟雾与旋转的破碎光斑,
钉在了楼下舞池旁某个半开放的VIP休息区。那里坐着一个女人。时间,
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、扭曲。他看到他的女人,
苏婉——那个三个月前还用仰望神祇般的目光注视他,
说着爱他灵魂也爱他赋予的奢华生活的女人,此刻正像一株柔韧的藤蔓,
缠绕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。她的唇几乎要贴上那人的耳垂,笑意慵懒而亲昵,不是被迫,
不是逢场作戏。她的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叫嚣着“自愿”——她主动仰起头,
去承接那个陌生男人的吻,手指甚至带着一种慵懒的挑逗,划过对方的后颈,没入衣领。
那个男人,唐仁有点模糊的印象,似乎是某个最近靠着不入流手段一夜暴富的新贵,
带着暴发户特有的张狂和粗野。而苏婉,他唐仁的女人,
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鲜活甚至带着一丝放肆的媚态,迎合着那种粗野。
唐仁指节微微发白,杯中的酒液终于晃出一丝涟漪,却未洒落。他没有起身,没有咆哮,
甚至连眼神都未显波澜,只是静静凝视着那缠绵的一幕,也没有预想中的暴怒。
一股极其冰冷的、近乎虚无的感觉,从脊椎末端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他感觉自己的感官被剥离出来,悬浮在半空,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幕,
也观察着卡座里那个依旧维持着端坐姿态的、名为“唐仁”的躯壳。原来,
他所以为的“拥有”,如此不堪一击。他给予的金钱、地位、旁人难以企及的宠爱,
构建起的不过是一座沙堡,潮水(一个更新鲜、或许更“有趣”的诱惑)轻轻一舔,
便坍塌殆尽。她的笑容刺眼得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,
将他心中最后一丝自我欺骗照得灰飞烟灭。他忽然明白,她爱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,
而是被簇拥、被注视的感觉,是新鲜感带来的肾上腺素,是背叛禁忌时的战栗。而他,
不过是她通往另一场**的跳板。那杯酒终于被他缓缓放回桌面。“图钱也图人,
但久了嫌他腻”——某个朋友曾经半开玩笑的提醒,像淬了毒的针,
在此刻精准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。“腻了”。他,唐仁,竟然也会让人感到“腻”。
一种深刻的荒谬感和自我嘲弄,如同黑色的潮水,
淹没了那点残存的、可能名为“在意”的情绪。就在这时,
舞池中央爆发出了一阵更剧烈的喧嚣,镭射灯疯狂扫过,
一片刺目的白光恰好掠过苏婉仰起的脸,那张精心描绘的脸上,沉醉的、近乎迷乱的表情,
被瞬间放大,定格。那表情里没有愧疚,没有挣扎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近乎天真的享乐。
唐仁忽然觉得她陌生得如同初见,又熟悉得令人作呕——她本就如此,
只是他长久以来选择视而不见。“处理干净。”他对着阴影里无声侍立的手下,吐出三个字,
声音平静,却带着决定生死的寒意。他不需要亲自动手,肮脏的血不配玷污他的手。
他需要透口气。这地方,连同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和话,都让他胸口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。
他没坐电梯,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,一步步往下走。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,
发出空旷的回响。走到后门出口的拐角,一股混杂着雨水、垃圾和廉价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然后,他停住了脚步。在后门那条堆满废弃纸箱和潲水桶的肮脏小巷里,
一个纤瘦的身影正被一个肥胖的男人粗暴地撕扯着。女孩的挣扎微弱得像秋风里的落叶,
呜咽声被雨水和男人的咒骂吞没。雨幕中,女孩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,
雨水顺着她颤抖的睫毛滑落,像濒死的蝶翼在风中最后扑闪。“妈的,装什么清纯!
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!你爹妈死了,你就得替他们还!”唐仁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
他对这种底层肮脏的债务纠纷没有半分兴趣。他转身欲走,手却顿在半空,那一刻,
巷口一辆车驶过,刺目的车灯像舞台的追光,短暂地照亮了那个角落,
也照亮了女孩抬起的脸。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,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和颈侧,
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睁得很大,瞳孔是纯粹的黑,眼白带着点孩童般的湛清。
轰隆——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天际炸响,惨白的电光撕裂沉沉的夜幕。
唐仁浑身剧烈地一震,像是被那道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
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。不是相貌……是那双眼睛!那双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,***泪光,
对他喊“哥哥,我怕”的眼睛!一模一样的神韵!那惊惶,那无助,
那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后的空洞……“哥哥,那条裙子好漂亮……”“哥哥,
那是棉花糖吗……”“哥哥……”无数破碎的、带着哭腔的童稚声音碎片般涌入脑海,
尖锐地刮擦着他的神经,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嵌入掌心,
用疼痛逼退那几乎将他吞噬的恍惚。他站在原地,雨水顺着发梢滴落,
恍如隔世的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全身。肥胖男人还在骂骂咧咧,抬手似乎要朝女孩脸上扇去。
“住手。”两个字,不高,甚至有些低沉沙哑,却像带着实质的冰锥,
瞬间钉住了男人的动作,也钉住了巷子里所有的声音。男人的手僵在半空,
雨滴砸在他肥厚的颈背上。肥胖男人恼怒地回头,刚要开骂,却在看清站在阴影里的唐仁时,
所有脏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那男人身上的气场太可怕,明明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像是要杀人。
唐仁一步一步走过去,昂贵的皮鞋踩在浑浊的积水里,溅起细小的水花,
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。唐仁没看那肥胖男人,
他的目光如同黏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。,他在女孩面前站定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。
雨水顺着他黑发的发梢滴落,沿着挺拔的鼻梁,滑向下颌。女孩吓坏了,蜷缩着,
像只落入陷阱的幼兽,只会睁着那双让他心脏痉挛的眼睛,茫然又恐惧地看着他。
唐仁缓缓蹲下身,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具有压迫感。他伸出手,指尖微颤,
想要碰触她的脸颊,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住,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。“别怕。
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,是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、刻意放柔的调子,干涩而古怪。
他脱下身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外套,无视那昂贵的面料瞬间被地上的污水浸染,
动作近乎笨拙地,将外套裹在了女孩冰冷颤抖的身上。这西装对于她来说非常宽大,
几乎将她整个瘦小的身体包裹住,
只露出那张惨白的小脸和那双湿漉漉、却依然清澈见底的眼睛。然后,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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